卖桃大爷睡觉 喊“偷桃”都叫不醒(（南山乱侃）)

儿时，每当收完麦子，村里的半大小子寻着各种借口跑向河滩，真实的原因是河滩地里桃园的桃子快熟了，吸引着娃娃们踅摸着猫进桃园想混个肚肚圆。大人们也都心知肚明，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默许了。 那时候，村民的责任田都是远离河滩的娄土地，粮食产量要高些，村里的承包地则是靠河的沙地，种粮食不划算。也不知道谁第一个吃了西红柿，反正沿着泾河岸边全栽上了桃树。每年四月，站上河边的丁字坝上，放眼望去，天青色下面一片绯红，只想起来一句举火烧天却又不合时宜，但那真是的一眼望不到边边的绯红蔓延向天边，煞是好看！ 刚好村里有几家秧的鲜桃又特别大特别甜，大的足有半斤多，慢慢的就有了名气。在收麦后的忙罢时节，村里就有人骑着自行车带着蛋蛋笼将鲜桃子卖向了周边。在得了甜头后，又吸引着新的卖桃人带着蛋蛋笼来贩桃子，当个头大，汁水饱、味道甜的桃子最终奔向了省城西安的时候，蛋蛋笼们早已将崇皇的千亩豁口桃声名远播。 我家在崇皇千亩豁口桃园里最出名的徐吾村，譬如黄山之于五岳，阳朔之于桂林。而当时我家还没有桃树，毕竟当时，秧桃树绝对是一项技术活，没得师傅，靠无师自通几乎不可能。 随着鲜桃名气越来越大，贩桃的人也越来越多，不仅我自家几个爸爸在西安卖桃，连十几里外的老表们也加入到了蛋蛋笼的行列。当他们来到我家表明来意的时候，我自然成了最合适的向导。谁家的桃子大，谁家的桃子甜，谁家还秧的饼饼桃（蟠桃），那都是烂熟于心的。（我不会告诉你，顶着大夏天的毒太阳，我们三五成群跑到河滩地，借着凫水的名头，却在凫水的时候暗暗观察，看谁家的桃园没人看，谁家的桃园换人吃饭，交着空偷摸着猫进桃园，三下五除二，摘十个八个毛桃就扔在胸前的汗衫兜起来，然后冒着狗咬的危险冲出果园，跑向河边，然后将一嘟噜桃子洒向河面，洗吧干净吃了，然后在对吃过的桃子品评一番…顺带一句，那泡河里就能泡一整天，真的不饿。但回家时粘在衣服上的桃毛却着实让我们受了不少罪，全身奇痒难耐，抓的全身都是血印子。也算是对偷桃的惩罚吧！） 我把老表领到了我们私底公认的种桃行家地里，远远的看见主人就招呼一声“叔！”，待老表和桃花岛主讲完价钱，就牵成了一笔生意。然后就可以钻进桃园放开的吃，尽饱的吃，明目张胆的吃，待吃饱后再卸桃。 这也是约定俗成的事，桃园主人不管桃贩子们卸桃装桃，卸桃时哪怕吃进去十斤二十斤也不算斤两，但是不能糟蹋桃，但凡看好从树上摘下的桃子尽量带走，绝不能随地乱扔。真是看走眼了摘下来拢在一起交给主人，也不会多说啥。 但确实发现有人摘下来不仅乱扔、还将摘下来的桃子重新插树枝上，这样的桃子肯定会坏掉。我们必须谴责这样的造孽行为，被主人发现就要惩罚，在过称后要额外加上十几斤以示补偿。 当桃园主人和老表一手交钱一手搬桃，双方都满意的时候，那“叔”绝不白喊，作为回报，我的汗衫也可以兜满口水和着桃子满载而归。 几年后，县上组织农村大面积种植果树，父亲在拜师学艺后也准备在承包地里栽上我梦寐以求的桃树。结果当他将桃树买回来的时候，我却大失所望。别人家卖桃的桃树细的也有大腿粗，可这只有拇指粗的树苗，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吃上桃子啊！直到父亲说了桃树种下去五年后才能挂果，登时裤子莫腿——凉了半截。但还是日盼夜盼，盼着哪一天一觉睡醒桃树上挂满鲜红脆甜的鲜桃子。 于是，每次父亲带着工具下地的时候，我也跟在后面。 一个春日的下午，父亲夹着一捆桃树枝，然后带着一把修枝剪，并用锋利的镰刃改造了一把刀子就下地了。到桃园后，只见父亲先将原来栽好的果树剪的只剩下一扎长，用刀子在剩下的树干由上往下贴着树皮切口，然后从拿来的桃树枝上切下一块带着树皮的树芽，将树芽放进树干的切口里，再用塑料纸缠紧实，就完成了操作。就这样每棵树上重复流程。当时不明就里，直到后来初中上劳技课的时候，我才知道了这叫做桃树的芽接法。 原来毛桃树结的桃子是吃不得的，只有将优质品种的桃树嫁接在毛桃树上面，才能结出口味好，色泽鲜亮的鲜桃。 再后来又是漫长的等待，桃树小的时候可以在桃园里套种小麦和玉米，几个寒来暑往后，拇指粗的树干也已经胳膊粗细，出落的花枝招展、有模有样。 当玉米发芽清完玉米苗以后就是该给玉米施肥除草了。那时，玉米已经有了膝盖高，锄草间我一抬眼，就看见远处摇曳在玉米叶子中间的几片红，定睛一哈，我惊喜的大喊“桃子！”撂下锄头就飞跑过去。 只见一棵半人高的桃树已经长了三个枝丫，其中两根枝头挂上了四个桃子，由于树枝太细，已经被桃子坠的弯下腰来。桃子掩映在叶子当中，由于也有红色的桃叶，所以桃子藏在中间还真不容易发现。那情形，真好似“娉娉袅袅十三余,豆蔻梢头二月初”的羞涩少女。桃子表面覆盖了毛茸茸的一薄层，好像晨曦照射在少女脸上一般，红红的、嫩嫩的。 虽然多有不舍，耐不住兴奋劲，最终还是小心翼翼的将桃子摘了下来。在地头刚抽出的渠水里洗干净，恰好每人一个，一口咬下去，仿佛那渠水的清冽也沁了进去，一股凉爽扑喉，清脆的口感，饱含的汁水，满嘴的甘甜，立时让我明白了为什么王母娘娘要种仙桃园而不是其他水果，这鲜桃分明就是仙桃嘛！ 那真的是我吃的最好吃的桃子。板着指头算起，也已经是第四个年头了，来年桃树就要大量结果了。为了方便浇水施肥，我和父亲已经在桃树底下开了沟，同时为了不影响桃树的生长不仅将野草除净也不再套种小麦。 当等到第五个年头桃树普遍挂了果之后，因为当年是桃树第一年结果，桃子是真好吃，但产量却不大，两亩地总共也就两三百斤。母亲就将这些桃子分成等份，我就挨个骑着自行车奔走在了亲戚中间，让大家都感受到丰收的喜悦，尝尝这六月仙（鲜）桃！ 随着桃园大面积种植，崇皇豁口桃的名号也越叫越响。小摊贩式的小打小闹已远远不能满足桃子的产量了。这时候，村里就会有些能行人联系外地的大商贩，等到他们开着大卡车来到了村里收桃的时候，那可真是比赶集还要热闹。 各家各户都会推上、拉上、开上自家的自行车、架子车、三轮车等各种交通工具装满桃子，和当时交粮的情景一样，排着队，等待商贩们谈价、验收、过秤、数钱。 然后抓紧时间返回园子，桃园里亲戚们几乎所有的劳力都在桃园里帮着卸桃，不多会儿，又是一车桃送到卡车跟前，毕竟，能多卖一车是一车。 通过大商贩们的批量收购，不仅仅能让桃农们将桃子快速变现，也能缓解大量成熟桃子的积压情况，毕竟，优质品种的桃子也只有一周的保质期。所以，虽然价钱要比平时批发时低得多，桃农们也愿意出售。因为，孩子的学费，来年的肥料、一年的花销都在这一车车的桃子里等靠。 如今，曾经千亩豁口桃园早已经成了高楼林立之地，每当回老家时我也会跟女儿说起桃园往事。当我看见桃贩们拉着桃子，喊着“六月鲜”的时候，我仍会泛起口水，因为曾经我也是一个秧桃人。 2024年7月3日于高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