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姨用狗尾巴草给萌娃做衣服(养大了小姨子的女儿)

01 赵有福可一点都没福。 他是个孤儿，两岁时死了爹跑了娘，村民良善，怜悯他，东家的饭西家的炕，哪一家他没吃过，哪一家他没睡过，拣别人不穿的衣裤不要的鞋，直到八岁他才知道穿鞋还要穿袜子。 五六岁时就知道别人家的饭不能白吃炕不能白睡，他就帮着放羊，羊儿肚子吃得溜圆了，他也可以吃得香睡得踏实。 打猪草、挖野菜，他样样都会，可惜的是他没进过一天的学堂读过一天的书。 看着那些背着书包的小孩子奔跑在上学的路上，他心里可羡慕哩。那书包里一定有一个他没见过的世界呢。 他把羊赶在山坡上让它们吃肥嫩的青草，他自己就出溜跑到山下飞扬着红旗的小学校里。 在简陋的校门口徘徊了很久，里面的读书声把他的心勾得痒痒的，终于忍不住了，顺着墙根他溜到了教室外面，踮着脚尖透过窗户看里面。 十多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孩子背着手整整齐齐地坐着，盯着前面的黑板大声地读着，还有个穿着花裙子的老师用一根棍子指着黑板上的字。 赵有福躺在草地上，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，看着蓝蓝的天空发呆。 最近，他的脑子里总是浮现那天他看到的教室里的场景。 读书应该比放羊有趣吧，这是他想了几天得出的结论。 一只羊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脸，湿漉漉的，他伸手摸了摸羊的脸。 02 吃百家饭长大的赵有福十四岁就跟着村里人去外面的世界讨生活了。 挖沙子、打石头、扛水泥，什么苦活累活，他都干过。 他不怕苦不怕累，只要能挣钱。他可是见识了钱的好处，可以吃饱肚子，可以买烟抽。 工棚里充斥着劣质烟的味道，赵有福也学会了抽烟，累了一天，躺在木板床上，抽上一支烟，好像能解乏一样，全身都舒坦了。 赵有福除了买烟除了吃饭，他不知道钱还需要花在哪儿，于是他就把钱卷成小卷，塞在裤子的暗兜里。 这个暗兜还是狗子娘给缝的，她叮嘱有福在外面挣了钱不要乱花，要攒着将来娶媳妇。 每次洗裤子，他都先把钱拿出来放在衣兜里，等裤子干了，又把钱卷塞进暗兜。 慢慢地暗兜鼓了，塞不进去了，他就学着别人去银行办了张存折，所有钱就变成了折子上的一个数字。 他觉得很神奇，钱咋就进了这张纸里了呢？想问又不敢问，只好把折子放在兜里捂了又捂。 这个红本本就是钱，跟命一样重要，可不能丢哩。这是他总结出来的。 随着汗水的积累，折子里的数字也在增加。赵有福想过了，等哪一天回村子里，给狗子娘买件花棉袄，给陈二爹买个狗皮帽子，给周婶买条好看的头巾...太多了，村子里都是他想报恩的人。 钱够么？想了想，赵有福手上的铁锹挥得更有力了。 03 转眼间，赵有福从半大小子长成了大小伙子，翻过年虚岁二十，就到了该讨媳妇的年龄了。 本来赵有福是打算回家乡找个媳妇踏踏实实过日子的，可谁知有在云南的同乡捎信来，说云南的活路好找，于是几个人又去了云南。 这一去，赵有福就在云南落地生根了。 赵有福伐过木材、做过木工、烧过砖瓦、干过泥瓦匠，练就了一身的本领，眼瞅着就二十三四了，还没个媳妇，他心里那个急呀火烧火燎的。 也就是那么巧，他干活起房子的这家隔壁刚好有个待字闺中的老姑娘，这女子早些年生了一场病，落下了病根，走起路来右腿有些跛。 姑娘家就一直想找个上门女婿，奈何说媒相亲的踏平了门槛，也没个合适的，不是人家觉得姑娘是个跛子，就是她家没看上人家，一年年蹉跎，就把柳梅蹉跎成了老姑娘。 赵有福干活的这家阿奶是个热心肠的人，干活间隙喝茶的功夫就爱跟他们拉家常，聊来聊去得知赵有福二十三还单着呢，就想要给他撮合隔壁的柳梅。 在阿奶的眼里，柳梅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，虽跛，但人心善，地里家里都是干活的一把好手。 虽说比赵有福大了三岁，但不是说“女大三抱金砖”么，况且赵有福里外横竖都是一个人，有个女人疼也没什么不好。 倒是柳梅的父母有些嫌弃赵有福家贫，又是孤儿一个。虽然觉得招这么个上门女婿有点亏，但再看自己大闺女也二十六了，在农村这么大年龄也着实属于困难户被人嚼舌根了。 万般无奈，也就应了这门亲事。 阿奶家的房子盖好，赵有福和柳梅的婚事也提上了日程。 赵有福入赘在柳梅家里，也算是二十三年来有了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。赵有福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幸福，于是就加倍的对媳妇儿好，家里家外的活都是抢着干。 岳父家本来只有两头猪，来年赵有福扩大了猪圈又添了五头小猪仔，还承包了苹果园，园里养了几十只放养鸡。 虽然辛苦，但日子过得比以前舒坦的多。赵有福很满足。 岳父岳母虽然对赵有福颇有微词，但看在他好歹也能顶两个劳力也就不说什么了。 在这期间，赵有福还带着媳妇回了趟老家。可惜的是，狗子娘已经去世了，再也穿不了他买的花棉袄了。村子里老一辈的人都陆陆续续去世了，赵有福挨个给曾经帮助他的人家走了个遍，他知道，他这一走再回来的机会就少了。 04 岁月荏苒，不知不觉两年就过去了，可是柳梅的肚子却平平始终没有动静。 岳母催媳妇，媳妇又来问赵有福，可赵有福哪知道是怎么回事，他也没少出力啊。 周围议论的人越来越多了，总有人会对柳梅指指点点。 岳父岳母的脸色也越来越不好看，于是两人到县医院去做了检查，结果人家说设备落后，让去市医院检查。 市医院的检查结果让赵有福崩溃了，原来问题出在了自己身上。 少精症，精子的存活率极低。 眼见刚有的幸福就要离自己远去了，赵有福觉得天好像都要塌下来了。 柳梅是个善良的女人，想到自己做不成母亲也是心灰意冷，但是看到丈夫颓败的样子更加心疼。 赵有福两年来对她的好她不是不知道，他瘦削的肩膀扛起了整个家的重担，他不会说甜蜜的话，可是他把对她的爱全都付诸在行动中了。 他心疼她，他孝顺爹娘，他爱这个家。如果他因为这事离开了她，她要如何活下去呀。如果父母知道了这事，还能不能再接受他呢？ 抹干眼泪，柳梅做出了一个决定。 她告诉赵有福：回家之后就说是我的问题，就说是我不能生育。 赵有福惊呆了，恍惚间他似乎又明白了柳梅的想法，于是抱着柳梅，两人哭了半宿。 赵有福感叹自己命苦的同时，又庆幸自己遇到了这么好的媳妇，他默默发誓这辈子都要对柳梅好，绝不辜负柳梅。 很快，村子里的人都知道柳梅是个不会下蛋的鸡了。 岳父岳母的脸色阴了又暗，暗了又阴，能说什么呢？自家的闺女造的孽只有自家担着呗。大闺女不能传宗接代，好歹还有个二闺女不是？ 赵有福愧疚，可是什么也不能说。家里家外的活干得比以前更卖力了。 05 小姨妹比柳梅小六岁。 她头婚生了个女儿，婆家重男轻女，见是个孙女，脸当即垮到了裤腰带，公婆连月子都没照顾，就脚底抹油了。老公又是个软耳根，啥都听妈的，这不刚出院，小姨妹就回了娘家，等到孩子满周岁时，利索地离了婚。 小姨妹出去县城打工，孩子留在了家里，赵有福两口子在家帮她照顾着。待孩子三岁时，她又结婚了。可是孩子是个拖油瓶，男方的条件之一就是不能带孩子过来，于是赵有福的老岳父岳母商量之后，就让小姨妹将女儿过继给了姐姐和姐夫。 说句实话，孩子一直都是赵有福和柳梅照顾，倒是比跟亲妈都要亲。 过继之后，赵有福两口子待她就像自己的亲闺女一样，好吃的好喝的伺候着。 赵有福吃过没有文化的亏，所以他倾其所有都要让女儿读书。女儿需要的文具、需要的书本，他二话不说都会给她买。 现在他认为，读书比啥都强。 那时，赵有福雇了两个人整了个木工坊专门给人打家具制桌椅板凳之类的。他手艺不错，木工活做的好，周围十里八乡慕名让他打家具的人不少。 柳梅除了照看果园里的鸡，闲暇时就给赵有福帮帮忙刷刷漆什么的，小日子过得还是有滋有味的。 女儿读初中时，岳父岳母因病相继去世了。 女儿高中时考到了县里，寄宿制。赵有福每个周末都会骑着摩托在学校门口接女儿，星期天下午又把女儿送回学校。这样一来一去就经历了三个寒暑。 女儿读大学的那年，柳梅病倒了，肺癌晚期。 县医院里，柳梅等着女儿回来，那时她已经形容枯槁，就吊着一口气，看到女儿才终于闭上了眼睛。女儿哭得撕心裂肺。 肺癌晚期连呼吸都痛得不行，可赵有福却觉得柳梅看到女儿时的样子是带着笑的。这一幕他记了许久许久。 06 柳梅去世之后，赵有福的精神支柱一下子就坍塌了。每天过得恍恍惚惚的，好像时常都能看见柳梅提了饭菜来给他送饭，或者是柳梅背着背篓去果园里捡鸡蛋。 有一天，他急匆匆地跑进卧室，然后把烟藏进房间里的角落，正准备冲出去把嘴里的烟味洗掉，突然，他就愣住了，然后眼泪落下来，原来...柳梅已经去世很久了。 赵有福不知道什么是刻骨铭心，他只知道柳梅在他的心里、在他的梦里陪伴着他。 女儿大学毕业之后，没有回金沙江边这个偏僻的小山村。当然能考出去的孩子，都没有回来的，毕竟农村能有什么前途？ 赵有福年年都会给女儿寄家乡的土特产，腌制的火腿、风干的琵琶肉、牛干巴、野生菌。 女儿结婚了，让他去跟他们一起生活，他婉拒了。 这里有柳梅，这里有他的家，他怎么能离得开？ 他清楚自己就是个没文化的农村老头，跟着女儿那不是累赘么，他可不想成为女儿的负担。 第一次女儿带着孩子回来，看着眉眼精致的小娃娃，他特别的高兴，也特别的满足，觉得此生无憾了。 赵有福老了，犹如风中残败的落叶一般，渐渐地枯萎了。 他常常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院子门口，看着远方，看着看着，眼角就落下混浊的泪，口中喃喃“梅啊，你不会寂寞了...” 女儿再次回来时，赵有福已经是一坯黄土了，紧紧挨在柳梅的身边。 赵有福不再孤单了。